來源:搜狐讀書 作者:柯南·道爾 2010-08-04 14:01:36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歸來記(上)-跳舞的人
福爾摩斯一聲不響地坐了好幾個鐘頭了。
他彎著瘦長的身子,埋頭盯住他面前的一只化學(xué)試管,試管里正煮著一種特別惡臭的化合物。他腦袋垂在胸前的樣子,從我這里望去,就象一只瘦長的怪鳥,全身披著深灰的羽毛,頭上的冠毛卻是黑的。
他忽然說:“華生,原來你不打算在南非投資了,是不是?” 我吃了一驚。雖然我已習(xí)慣了福爾摩斯的各種奇特本領(lǐng),但他這樣突然道破我的心事,仍令我無法解釋。 “你怎么會知道?”我問他。 他在圓凳上轉(zhuǎn)過身來,手里拿著那支冒氣的試管。從他深陷的眼睛里,微微露出想笑出來的樣子。 “現(xiàn)在,華生,你承認(rèn)你是吃驚了,”他說。 “我是吃驚了。” “我應(yīng)該叫你把這句話寫下來,簽上你的名字。” “為什么?” “因?yàn)檫^了五分鐘,你又會說這太簡單了。” “我一定不說。” “你要知道,我親愛的華生,”
他把試管放回架子上去,開始用教授對他班上的學(xué)生講課的口氣往下說,“作出一串推理來,并且使每個推理取決于它前面的那個推理而本身又簡單明了,實(shí)際上這并不難。然后,只要把中間的推理統(tǒng)統(tǒng)去掉,對你的聽眾僅僅宣布起點(diǎn)和結(jié)論,就可以得到驚人的、也可能是虛夸的效果。所以,我看了你左手的虎口,就覺得有把握說你沒有打算把你那一小筆資本投到金礦中去,這真的不難推斷出來。” “我看不出有什么關(guān)系。” “似乎沒有,但是我可以馬上告訴你這一密切的關(guān)系。這一根非常簡單的鏈條中缺少的環(huán)節(jié)是:第一,昨晚你從俱樂部回來,你左手虎口上有白粉;第二,只有在打臺球的時候,為了穩(wěn)定球桿,你才在虎口上抹白粉;第三,沒有瑟斯頓作伴,你從不打臺球;第四,你在四個星期以前告訴過我,瑟斯頓有購買某項(xiàng)南非產(chǎn)業(yè)的特權(quán),再有一個月就到期了,他很想你跟他共同使用;第五,你的支票簿鎖在我的抽屜里,你一直沒跟我要過鑰匙;第六,你不打算把錢投資在南非。”
“這太簡單了!”我叫起來了。 “正是這樣!”他有點(diǎn)不高興地說,“每個問題,一旦給你解釋過,就變得很簡單。這里有個還不明白的問題。你看看怎樣能解釋它,我的朋友。”他把一張紙條扔在桌上,又開始做他的分析。 我看見紙條上畫著一些荒誕無稽的符號,十分詫異。 “嘿,福爾摩斯,這是一張小孩子的畫。” “噢,那是你的想法。” “難道會是別的嗎?” “這正是希爾頓·丘比特先生急著想弄明白的問題。他住在諾福克郡馬場村莊園。這個小謎語是今天早班郵車送來的,他本人準(zhǔn)備乘第二班火車來這兒。門鈴響了,華生。如果來的人就是他,我不會感到意外。”
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走進(jìn)來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臉刮得很干凈的紳士。明亮的眼睛,紅潤的面頰,說明他生活在一個遠(yuǎn)離貝克街的霧氣的地方。他進(jìn)門的時候,似乎帶來了少許東海岸那種濃郁、新鮮、涼爽的空氣。他跟我們握過手,正要坐下來的時候,目光落在那張畫著奇怪符號的紙條上,那是我剛才仔細(xì)看過以后放在桌上的。 “福爾摩斯先生,您怎么解釋它呢?”他大聲說,“他們告訴我您喜歡離奇古怪的東西,我看再找不到比這更離奇的了。我把這張紙條先寄來,是為了讓您在我來以前有時間研究它。” “的確是一件很難看懂的作品,”福爾摩斯說,“乍一看就象孩子們開的玩笑,在紙上橫著畫了些在跳舞的奇形怪狀的小人。您怎么會重視一張這樣怪的畫呢?” “我是決不會的,福爾摩斯先生。可是我妻子很重視。這張畫嚇得她要命。她什么也不說,但是我能從她眼里看出來她很害怕。這就是我要把這件事徹底弄清楚的原因。”
福爾摩斯把紙條舉起來,讓太陽光照著它。那是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一頁,上面那些跳舞的人是用鉛筆畫的, 福爾摩斯仔細(xì)看了一會兒,然后很小心地把紙條疊起來,放進(jìn)他的皮夾子里。 “這可能成為一件最有趣、最不平常的案子,”他說,“您在信上告訴了我一些細(xì)節(jié),希爾頓·丘比特先生。但是我想請您再給我的朋友華生醫(yī)生講一遍。” “我不是很會講故事的人,”這位客人說。他那雙大而有力的手,神經(jīng)質(zhì)地一會兒緊握,一會兒放開。“如果有什么講得不清楚的地方,您盡管問我好了。我要從去年我結(jié)婚前后開始,但是我想先說一下,雖然我不是個有錢的人,我們這一家住在馬場村大約有五百年了,在諾福克郡也沒有比我們一家更出名的。去年,我到倫敦參加維多利亞女王即位六十周年紀(jì)念,住在羅素廣場一家公寓里,因?yàn)槲覀兘虆^(qū)的帕克牧師住的就是這家公寓。在這家公寓里還住了一個年輕的美國小姐,她姓帕特里克,全名是埃爾茜·帕特里克。于是我們成了朋友。還沒有等到我在倫敦住滿一個月,我已經(jīng)愛她愛到極點(diǎn)了。我們悄悄在登記處結(jié)了婚,然后作為夫婦回到了諾福克。您會覺得一個名門子弟,竟然以這種方式娶一個身世不明的妻子,簡直是發(fā)瘋吧,福爾摩斯先生。不過您要是見過她、認(rèn)識她的話,那就能幫助您理解這一點(diǎn)。 “當(dāng)時她在這一點(diǎn)上很直爽。埃爾茜的確是直爽的。我不能說她沒給我改變主意的機(jī)會,但是我從沒有想到要改變主意。她對我說:‘我一生中跟一些可恨的人來往過,現(xiàn)在只想把他們都忘掉。我不愿意再提過去,因?yàn)檫@會使我痛苦。如果你娶我的話,希爾頓,你會娶到一個沒有做過任何使自己感到羞愧的事的女人。但是,你必須滿足于我的保證,并且允許我對在嫁給你以前我的一切經(jīng)歷保持沉默。要是這些條件太苛刻了,那你就回諾福克去,讓我照舊過我的孤寂生活吧。’就在我們結(jié)婚的前一天,她對我說了這些話。我告訴她我愿意依她的條件娶她,我也一直遵守著我的諾言。 “我們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年了,一直過得很幸福。可是,大約一個月以前,就在六月底,我第一次看見了煩惱的預(yù)兆。那天我妻子接到一封美國寄來的信。我看到上面貼了美國郵票。她臉變得煞白,把信讀完就扔進(jìn)火里燒了。后來她不提這件事,我也沒提,因?yàn)槲冶仨氉袷刂Z言。從那時候起,她就沒有過片刻的安寧,臉上總帶著恐懼的樣子,好象她在等待著什么。但是,除非她開口,我什么都不便說。請注意,福爾摩斯先生,她是一個老實(shí)人。不論她過去在生活中有過什么不幸的事,那也不會是她自己的過錯。我不過是個諾福克的普通鄉(xiāng)紳,但是在英國再沒有別人的家庭聲望能高過我的了。她很明白這一點(diǎn),而且在沒有跟我結(jié)婚之前,她就很清楚。她決不愿意給我們一家的聲譽(yù)帶來任何污點(diǎn),這我完全相信。 “好,現(xiàn)在我談這件事可疑的地方。大概一個星期以前,就是上星期二,我發(fā)現(xiàn)在一個窗臺上畫了一些跳舞的滑稽小人,跟那張紙上的一模一樣,是粉筆畫的。我以為是小馬倌畫的,可是他發(fā)誓說他一點(diǎn)都不知道。不管怎樣,那些滑稽小人是在夜里畫上去的。我把它們刷掉了,后來才跟我妻子提到這件事。使我驚奇的是,她把這件事看得很嚴(yán)重,而且求我如果再有這樣的畫出現(xiàn),讓她看一看。連著一個星期,什么也沒出現(xiàn)。到昨天早晨,我在花園日晷儀上找到這張紙條。我拿給埃爾茜一看,她立刻昏倒了。以后她就象在做夢一樣,精神恍惚,眼睛里一直充滿了恐懼。就在那個時候,福爾摩斯先生,我寫了一封信,連那張紙條一起寄給了您。我不能把這張紙條交給警察,因?yàn)樗麄儨?zhǔn)要笑我,但是您會告訴我怎么辦。我并不富有,但萬一我妻子有什么禍?zhǔn)屡R頭,我愿意傾家蕩產(chǎn)來保護(hù)她。” 他是個在英國本土長大的漂亮男子——純樸、正直、文雅,有一雙誠實(shí)的藍(lán)眼睛和一張清秀的臉。從他的面容中,可以看出他對妻子的鐘愛和信任。
福爾摩斯聚精會神地聽他講完了這段經(jīng)過以后,坐著沉思了一會兒。 “你不覺得,丘比特先生,”他終于說,“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求你妻子把她的秘密告訴您?” 希爾頓·丘比特?fù)u了搖頭。 “諾言總是諾言,福爾摩斯先生。假如埃爾茜愿意告訴我,她就會告訴我的。假如她不愿意,我不強(qiáng)迫她說出來。不過,我自己想辦法總可以吧。我一定得想辦法。” “那么我很愿意幫助您。首先,您聽說您家來過陌生人沒有?” “沒有。” “我猜你那一帶是個很平靜的地方,任何陌生面孔出現(xiàn)都會引人注意,是嗎?” “在很鄰近的地方是這樣的。但是,離我們那兒不太遠(yuǎn),有好幾個飲牲口的地方,那里的農(nóng)民經(jīng)常留外人住宿。” “這些難懂的符號顯然有其含義。假如是隨意畫的,咱們多半解釋不了。從另一方面看,假如是有系統(tǒng)的,我相信咱們會把它徹底弄清楚。但是,僅有的這一張?zhí)喍蹋刮覠o從著手。您提供的這些情況又太模糊,不能作為調(diào)查的基礎(chǔ)。我建議你回諾福克去,密切注視,把可能出現(xiàn)任何新的跳舞的人照原樣臨摹下來。非常可惜的是,早先那些用粉筆畫在窗臺上的跳舞的人,咱們沒有一張復(fù)制的。您還要細(xì)心打聽一下,附近來過什么陌生人。您幾時收集到新的證據(jù),就再來這兒。我現(xiàn)在能給您的就是這些建議了。如果有什么緊急的新發(fā)展,我隨時可以趕到諾福克您家里去。” 這一次的面談使福爾摩斯變得非常沉默。一連數(shù)天,我?guī)状我娝麖墓P記本中取出那張紙條,久久地仔細(xì)研究上面寫的那些古怪符號。可是,他絕口不提這件事。一直到差不多兩個星期以后,有一天下午我正要出去,他把我叫住了。 “華生,你最好別走。” “怎么啦?” “因?yàn)樵缟衔沂盏较栴D·丘比特的一份電報。你還記得他和那些跳舞的人嗎?他應(yīng)該在一點(diǎn)二十分到利物浦街,隨時可能到這兒。從他的電報中,我推測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很重要的新情況。” 我們沒有等多久,這位諾福克的紳士坐馬車直接從車站趕來了。他象是又焦急又沮喪,目光倦乏,滿額皺紋。 “這件事真叫我受不了,福爾摩斯先生,”他說著,就象個精疲力盡的人一屁股坐進(jìn)椅子里。“當(dāng)你感覺到無形中被人包圍,又不清楚在算計你的是誰,這就夠糟心的了。加上你又看見這件事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折磨自己的妻子,那就不是血肉之軀所能忍受的。她給折磨得消瘦了,我眼見她瘦下去。” “她說了什么沒有?” “沒有,福爾摩斯先生。她還沒說。不過,有好幾回這個可憐的人想要說,又鼓不起勇氣來開這個頭。我也試著來幫助她,大概我做得很笨,反而嚇得她不敢說了。她講到過我的古老家庭、我們在全郡的名片和引以為自豪的清白聲譽(yù),這時候我總以為她就會說到要點(diǎn)上來了,但是不知怎么,話還沒有講到那兒就岔開了。” “但是你自己有所發(fā)現(xiàn)嗎?” “可不少,福爾摩斯先生。我給您帶來了幾張新的畫,更重要的是我看到那個家伙了。” “怎么?是畫這些符號的那個人嗎?” “就是他,我看見他畫的。還是一切都按順序跟您說吧。上次我來拜訪您以后,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早上,頭一件見到的東西就是一行新的跳舞的人,是用粉筆畫在工具房門上的。這間工具房挨著草坪,正對著前窗。我照樣臨摹了一張,就在這兒。”他打開一張疊著的紙,把它放在桌上。 “太妙了!”福爾摩斯說。“太妙了!請接著說吧。” “臨摹完了,我就把門上這些記號擦了,但是過了兩個早上,只出現(xiàn)了新的。我這兒也有一張臨摹的。”
福爾摩斯搓著雙手,高興得輕輕笑出聲來。 “咱們的資料積累得很快呀!”他說。 “過了三天,我在日晷儀上找到一張紙條,上面壓著一塊鵝卵石。紙條上很潦草地畫了一行小人,跟上一次的完全一樣。從那以后,我決定在夜里守著,于是取出了我的左輪,坐在書房里不睡,因?yàn)閺哪莾嚎梢酝讲萜汉突▓@。大約在凌晨兩點(diǎn)的時候,我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原來是我妻子穿著睡衣走來了。她央求我去睡,我就對她明說要瞧瞧誰在這樣捉弄我們。她說這是毫無意義的惡作劇,要我不去理它。 “‘假如真叫你生氣的話,希爾頓,咱們倆可以出去旅行,躲開這種討厭的人。’ “‘什么?讓一個惡作劇的家伙把咱們從這兒攆走?’ “‘去睡吧,’她說,‘咱們白天再商量。’ “她正說著,在月光下我見她的臉忽然變得更加蒼白,她一只手緊抓住我的肩膀。就在對過工具房的陰影里,有什么東西在移動。我看見個黑糊糊的人影,偷偷繞過墻角走到工具房門前蹲了下來。我抓起手槍正要沖出去,我妻子使勁把我抱住。我用力想甩脫她,她拼命抱住我不放手。最后,我掙脫了。等我打開門跑到工具房前,那家伙不見了。但是他留下了痕跡,門上又畫了一行跳舞的人,排列跟前兩次的完全相同,我已經(jīng)把它們臨摹在那張紙上。我把院子各處都找遍了,也沒見到那個家伙的蹤影。可這件事怪就怪在他并沒有走開,因?yàn)樵缟衔以贆z查那扇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除了我已經(jīng)看到過的那行小人以外,又添了幾個新畫的。” “那些新畫的您有沒有?” “有,很短,我也照樣臨摹下來了,就是這一張。” 他又拿出一張紙來。“請告訴我,”福爾摩斯說,從他眼神中可以看出他非常興奮,“這是畫在上一行下面的呢,還是完全分開的?” “是畫在另一塊門板上的。” “好極了!這一點(diǎn)對咱們的研究來說最重要。我覺得很有希望了。希爾頓·丘比特先生,請繼續(xù)講您這一段最有意思的經(jīng)過吧。” “再沒有什么要講的了,福爾摩斯先生,只是那天夜里我很生我妻子的氣,因?yàn)檎谖铱赡茏プ∧莻偷偷溜進(jìn)來的流氓的時候,她卻把我拉住了。她說是怕我會遭到不幸。頓時我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她擔(dān)心是那個人會遭到不幸,因?yàn)槲乙呀?jīng)懷疑她知道那個人是誰,而且她懂得那些古怪符號是什么意思。但是,福爾摩斯先生,她的話音、她的眼神都不容置疑。我相信她心里想的確實(shí)是我自己的安全。這就是全部情況,現(xiàn)在我需要您指教我該怎么辦。我自己想叫五、六個農(nóng)場的小伙子埋伏在灌木叢里,等那個家伙再來就狠狠揍他一頓,他以后就不敢來打攪我們了。” “這個人過于狡猾,恐怕不是用這樣簡單的辦法可以對付,”福爾摩斯說,“您能在倫敦呆多久?” “今天我必須回去。我決不放心讓我妻子整夜一個人呆在家里。她神經(jīng)很緊張,也要求我回去。” “也許您回去是對的。要是您能呆住的話,說不定過一兩天我可以跟您一起回去。您先把這些紙條給我,可能不久我會去拜訪您,幫著解決一下您的難題。”
一直到我們這位客人走了,福爾摩斯始終保持住他那種職業(yè)性的沉著。但是我很了解他,能很容易地看出來他心里是十分興奮的。希爾頓·丘比特的寬闊背影剛從門口消失,我的伙伴就急急忙忙跑到桌邊,把所有的紙條都擺在自己面前,開始進(jìn)行精細(xì)復(fù)雜的分析。我一連兩小時看著他把畫著小人和寫上字母的紙條,一張接一張地來回掉換。他全神貫注在這項(xiàng)工作上,完全忘了我在旁邊。他干得順手的時候,便一會兒吹哨,一會兒唱起來;有時給難住了,就好一陣子皺起眉頭、兩眼發(fā)呆地望著。最后,他滿意地叫了一聲,從椅子上跳起來,在屋里走來走去,不住地搓著兩只手。后來,他在電報紙上寫了一張很長的電報。“華生,如果回電中有我希望得到的答復(fù),你就可以在你的記錄中添上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了,他說,道使他煩惱的原因。” 說實(shí)話,我當(dāng)時非常想問個究竟,但是我知道福爾摩斯喜歡在他選好的時候,以自己的方式來談他的發(fā)現(xiàn)。所以我等著,直到他覺得適合向我說明一切的那天。 可是,遲遲不見回電。我們耐著性子等了兩天。在這兩天里,只要門鈴一響,福爾摩斯就側(cè)著耳朵聽。
第二天的晚上,來了一封希爾頓·丘比特的信,說他家里平靜無事,只是那天清早又看到一長行跳舞的人畫在日晷儀上。他臨摹了一張,附在信里寄來了, 福爾摩斯伏在桌上,對著這張怪誕的圖案看了幾分鐘,猛然站起來,發(fā)出一聲驚異、沮喪的喊叫。焦急使他臉色憔悴。 “這件事咱們再不能聽其自然了,”他說,“今天晚上有去北沃爾沙姆的火車嗎?” 我找出了火車時刻表。末班車剛剛開走。 “那末咱們明天提前吃早飯,坐頭班車去,”福爾摩斯說。 “現(xiàn)在非咱們出面不可了。啊,咱們盼著的電報來了。等一等,赫德森太太,也許要拍個回電。不必了,完全不出我所料。看了這封電報,咱們更要趕快讓希爾頓·丘比特知道目前的情況,多耽誤一小時都不應(yīng)該,因?yàn)檫@位諾福克的糊涂紳士已經(jīng)陷入了奇怪而危險的羅網(wǎng)。” 后來證明情況確實(shí)如此。現(xiàn)在快到我結(jié)束這個當(dāng)時看來是幼稚可笑、稀奇古怪的故事的時候,我心里又充滿了我當(dāng)時所感受到的驚愕和恐怖。雖然我很愿意給我的讀者一個多少帶點(diǎn)希望的結(jié)尾,但作為事實(shí)的記錄,我必須把這一連串的奇怪事件照實(shí)講下去,一直講到它們的不幸結(jié)局。這些事件的發(fā)生,使“馬場村莊園”一度在全英國成了人人皆知的名詞了。 我們在北沃爾沙姆下車,剛一提我們要去的目的地,站長就急忙朝我們走來。“你們兩位是從倫敦來的偵探吧?”他說。 福爾摩斯的臉上有點(diǎn)厭煩的樣子。 “什么使您想到這個?” “因?yàn)橹Z威奇的馬丁警長剛打這兒過。也許您二位是外科醫(yī)生吧。她還沒死,至少最后的消息是這樣講的。可能你們趕得上救她,但也只不過是讓她活著上絞架罷了。”
福爾摩斯的臉色陰沉,焦急萬分。 “我們要去馬場村莊園,”他說,“不過我們沒聽說那里出了什么事。” “事情可怕極了,”站長說,“希爾頓·丘比特和他妻子兩個都給槍打了。她拿槍先打丈夫,然后打自己,這是他們家的傭人說的。男的已經(jīng)死了,女的也沒有多大希望了。咳,他們原是諾福克郡最老、最體面的一家!” 福爾摩斯什么也沒說,趕緊上了一輛馬車。在這長達(dá)七英里的途中,他就沒有開過口。我很少見他這樣完全失望過。我們從倫敦來的一路上福爾摩斯都心神不安,他仔細(xì)地逐頁查看各種早報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是那么憂心忡忡。現(xiàn)在,他所擔(dān)心的最壞情況突然變成事實(shí),使他感到一種茫然的憂郁。他靠在座位上,默默想著這令人沮喪的變故。然而,這一帶有許多使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因?yàn)槲覀冋┻^一個在英國算得上是獨(dú)一無二的鄉(xiāng)村,少數(shù)分散的農(nóng)舍表明今天聚居在這一帶的人不多了。四周都可以看到方塔形的教堂,聳立在一片平坦青蔥的景色中,述說著昔日東安格利亞王國的繁榮昌盛。一片藍(lán)紫色的日耳曼海終于出現(xiàn)在諾福克青蔥的岸邊,馬車夫用鞭子指著從小樹林中露出的老式磚木結(jié)構(gòu)的山墻說:“那兒就是馬場村莊園。” 馬車一駛到帶圓柱門廊的大門前,我就看見了前面網(wǎng)球場邊那間引起過我們種種奇怪聯(lián)想的黑色工具房和那座日晷儀。一個短小精悍、動作敏捷、留著胡子的人剛從一輛一匹馬拉的馬車上走下來,他介紹自己是諾福克警察局的馬丁警長。當(dāng)他聽到我同伴的名字的時候,露出很驚訝的樣子。 “啊,福爾摩斯先生,這件案子是今天凌晨三點(diǎn)發(fā)生的。您在倫敦怎么聽到的,而且跟我一樣快就趕到了現(xiàn)場?” “我已經(jīng)料到了。我來這兒是希望阻止它發(fā)生。” “那您一定掌握了重要的證據(jù),在這方面我們一無所知,因?yàn)閾?jù)說他們是一對最和睦的夫妻。” “我只有一些跳舞的人作為物證,”福爾摩斯說,“以后我再向您解釋吧。目前,既然沒來得及避免這場悲劇,我非常希望利用我現(xiàn)在掌握的材料來伸張正義。您是愿意讓我參加您的調(diào)查工作呢,還是寧愿讓我自由行動?” “如果真的我能跟您共同行動的話,我會感到很榮幸,”警長真誠地說。 “這樣的話,我希望馬上聽取證詞,進(jìn)行檢查,一點(diǎn)也不要耽誤了。”
馬丁警長不失為明智人,他讓我的朋友自行其是,自己則滿足于把結(jié)果仔細(xì)記下來。本地的外科醫(yī)生,是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年人,他剛從丘比特太太的臥室下樓來,報告說她的傷勢很嚴(yán)重,但不一定致命。子彈是從她的前額打進(jìn)去的,多半要過一段時間她才能恢復(fù)知覺。至于她是被打傷的還是自傷的問題,他不敢冒昧表示明確的意見。這一槍肯定是從離她很近的地方打的。在房間里只發(fā)現(xiàn)一把手槍,里面的子彈只打了兩發(fā)。希爾頓·丘比特先生的心臟被子彈打穿。可以設(shè)想為希爾頓先開槍打他妻子,也可以設(shè)想他妻子是兇手,因?yàn)槟侵ё筝喚偷粼谒麄冋虚g的地板上。 “有沒有把他搬動過?” “沒有,只把他妻子抬出去了。我們不能讓她傷成那樣還在地板上躺著。” “您到這兒有多久了,大夫?” “從四點(diǎn)鐘一直到現(xiàn)在。” “還有別人嗎?” “有的,就是這位警長。” “您什么都沒有碰吧?” “沒有。” “您考慮得很周全。是誰去請您來的?” “這家的女仆桑德斯。” “是她發(fā)覺的?” “她跟廚子金太太兩個。” “現(xiàn)在她們在哪兒?” “在廚房里吧,我想。” “我看咱們最好馬上聽聽她們怎么說。” 這間有橡木墻板和高窗戶的古老大廳變成了調(diào)查庭。福爾摩斯坐在一把老式的大椅子上,臉色憔悴,他那雙不寬容的眼睛卻閃閃發(fā)亮。我能從他眼睛里看出堅(jiān)定不移的決心,他準(zhǔn)備用畢生的力量來追查這件案子,一直到為這位他沒能搭救的委托人最后報了仇為止。在大廳里坐著的那一伙奇怪的人當(dāng)中,還有衣著整齊的馬丁警長,白發(fā)蒼蒼的鄉(xiāng)村醫(yī)生,我自己和一個呆頭呆腦的本村警察。 這兩個婦女講得十分清楚。一聲爆炸把她們從睡夢中驚醒了,接著又響了一聲。她們睡在兩間連著的房間里,金太太這時已經(jīng)跑到桑德斯的房間里來了。她們一塊兒下了樓。書房門是敞開的,桌上點(diǎn)著一支蠟燭。主人臉朝下趴在書房正中間,已經(jīng)死了。他的妻子就在挨近窗戶的地方蜷著、腦袋靠在墻上。她傷得非常重且滿臉是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是說不出活來。走廊和書房里滿是煙和火藥味兒。窗戶是關(guān)著的,并且從里面插上了。在這一點(diǎn)上,她們兩人都說得很肯定。她們立即就叫人去找醫(yī)生和警察,然后在馬夫和小馬倌的幫助下,他們把受傷的女主人抬回她的臥室。出事前夫妻兩個已經(jīng)就寢了,她穿著衣服,他睡衣的外面套著便袍。書房里的東西,都沒有動過。就她們所知,夫期間從來沒有吵過架。她們一直把他們夫婦看作非常和睦的一對。 這些就是兩個女仆的證詞的要點(diǎn)。在回答馬丁警長的問題時,她們肯定地說所有的門都從里面門好了,誰也跑不出去。
在回答福爾摩斯的問題時,她們都說記得剛從頂樓她們屋里跑出來就聞到火藥的氣味。福爾摩斯對他的同行馬丁警長說:“我請您注意這個事實(shí)。現(xiàn)在,我想咱們可以開始徹底檢查那間屋子了。” 原來書房不大,三面靠墻都是書。對著一扇朝花園開的窗戶,放著一張書桌。我們首先注意的是這位不幸紳士的遺體。他那魁偉的身軀四肢攤開地橫躺在屋里。子彈是從正面對準(zhǔn)他射出的,穿過心臟以后就呆在身體里頭,所以他當(dāng)時就死了,沒有痛苦。他的便袍上和手上都沒有火藥痕跡。據(jù)這位鄉(xiāng)村醫(yī)生說,女主人的臉上有火藥痕跡,但是手上沒有。 “沒有火藥痕跡并不說明什么,要是有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福爾摩斯說,“除非是很不合適的子彈,里面的火藥會朝后面噴出來,否則打多少槍也不會留下痕跡的。我建議現(xiàn)在不妨把丘比特先生的遺體搬走。大夫,我想您還沒有取出打傷女主人的那顆子彈吧?” “需要做一次復(fù)雜的手術(shù),才能取出子彈來。但是那支左輪里面還有四發(fā)子彈,另兩發(fā)已經(jīng)打出來了,造成了兩處傷口,所以六發(fā)子彈都有了下落。” “好象是這樣,”福爾摩斯說,“也許您也能解釋打在窗戶框上的那顆子彈吧?”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去,用他的細(xì)長的指頭,指著離窗戶框底邊一英寸地方的一個小窟窿。 “一點(diǎn)不錯!”警長大聲說,“您怎么看見的?” “因?yàn)槲以谡宜?rdquo; “驚人的發(fā)現(xiàn)!”鄉(xiāng)村醫(yī)生說,“您完全對,先生。那就是當(dāng)時一共放了三槍,因此一定有第三者在場。但是,這能是誰呢?他是怎么跑掉的?” “這正是咱們就要解答的問題,”福爾摩斯說,“馬丁警長,您記得在那兩個女仆講到她們一出房門就聞到火藥味兒的時候,我說過這一點(diǎn)極其重要,是不是?” “是的,先生。但是,坦白說,我當(dāng)時不大懂您的意思。” “這就是說在打槍的時候,門窗全都是開著的,否則火藥的煙不會那么快吹到樓上去。這非得書房里有穿堂風(fēng)不行。可是門窗敞開的時間很短。” “這您怎么來證明呢?” “因?yàn)槟侵灎T并沒有給風(fēng)吹得淌下蠟油來。” “對極了!”警長大聲說,“對極了!” “我肯定了這場悲劇發(fā)生的時候窗戶是敞開的這一點(diǎn)以后,就設(shè)想到其中可能有一個第三者,他站在窗外朝屋里開了一槍。這時候如果從屋里對準(zhǔn)窗外的人開槍,就可能打中窗戶框。我一找,果然那兒有個彈孔。” “但是窗戶怎么關(guān)上的呢?” “女主人出于本能的第一個動作當(dāng)然是關(guān)上窗戶。啊,這是什么?” 那是個鱷魚皮鑲銀邊的女用手提包,小巧精致,就在桌上放著。福爾摩斯把它打開,將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手提包里只裝了一卷英國銀行的鈔票,五十鎊一張,一共二十張,用橡皮圈箍在一起,別的沒有。 “這個手提包必須加以保管,它還要出庭作證呢,”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提包和鈔票交給了警長。“現(xiàn)在咱們必須想法說明這第三顆子彈。從木頭的碎片來看,這顆子彈明明是從屋里打出去的。我想再問一問他們的廚子金太太。金太太,您說過您是給很響的一聲爆炸驚醒的。您的意思是不是在您聽起來它比第二聲更響?” “怎么說,先生,我是睡著了給驚醒的,所以很難分辨。不過當(dāng)時聽起來是很響。” “您不覺得可能那是差不多同時放的兩槍的聲音?” “這我可說不準(zhǔn),先生。” “我認(rèn)為那的確是兩槍的聲音。警長,我看這里沒有什么還要研究的了。如果您愿意同我一起去的話,咱們到花園里去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的證據(jù)可以發(fā)現(xiàn)。” 外面有一座花壇一直延伸到書房的窗前。
當(dāng)我們走近花壇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花壇里的花踩倒了,潮濕的泥土上滿是腳印。那是男人的大腳印,腳指特別細(xì)長。福爾摩斯象獵犬找回?fù)糁械镍B那樣在草里和地上的樹葉里搜尋。忽然,他高興地叫了一聲,彎下腰撿起來一個銅的小圓筒。 “不出我所料,”他說,“那支左輪有推頂器,這就是第三槍的彈殼。馬丁警長,我想咱們的案子差不多辦完了。” 在這位鄉(xiāng)村警長的臉上,顯出了他對福爾摩斯神速巧妙的偵察感到萬分驚訝。最初他還露出過一點(diǎn)想講講自己的主張的意思,現(xiàn)在卻是不勝欽佩,愿意毫無疑問地聽從福爾摩斯。 “您猜想是誰打的呢?”他問。 “我以后再談。在這個問題上,有幾點(diǎn)我還對您解釋不了。既然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我最好照自己的想法進(jìn)行,然后把這件事一次說個清楚。” “隨您便,福爾摩斯先生,只要我們能抓到兇手就可以。” “我一點(diǎn)不想故弄玄虛,可是正在行動的時候就開始做冗長復(fù)雜的解釋,這是做不到的。一切線索我都有了。即使這位女主人再也不能恢復(fù)知覺,咱們?nèi)耘f可以把昨天夜里發(fā)生的事情一一設(shè)想出來,并且保證使兇手受到法律制裁。首先我想知道附近是否有一家叫做‘埃爾里奇’的小旅店?” 所有的傭人都問過了,誰也沒有聽說過這么一家旅店。在這個問題上,小馬倌幫了點(diǎn)忙,他記起有個叫埃爾里奇的農(nóng)場主,住在東羅斯頓那邊,離這里只有幾英里。 “是個偏僻的農(nóng)場嗎?” “很偏僻,先生。” “也許那兒的人還不知道昨晚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吧?” “也許不知道,先生。” “備好一匹馬,我的孩子,”福爾摩斯說,“我要你送封信到埃爾里奇農(nóng)場去。” 他從口袋里取出許多張畫著跳舞小人的紙條,把它們擺在書桌上,坐下來忙了一陣子。最后,他交給小馬倌一封信,囑咐他把信交到收信人手里,特別記住不要回答收信人可能提出的任何問題。我看見信外面的地址和收信人姓名寫得很零亂,不象福爾摩斯一向?qū)懙哪欠N嚴(yán)謹(jǐn)?shù)淖煮w。信上寫的是:諾福克,東羅斯頓,埃爾里奇農(nóng)場,阿貝·斯蘭尼先生。 “警長,”福爾摩斯說,“我想您不妨打電報請求派警衛(wèi)來。因?yàn)槟赡苡幸粋非常危險的犯人要押送到郡監(jiān)獄去,如果我估計對了的話。送信的小孩就可以把您的電報帶去發(fā)。華生,要是下午有去倫敦的火車,我看咱們就趕這趟車,因?yàn)槲矣幸豁?xiàng)頗有趣的化學(xué)分析要完成,而且這件偵查工作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 福爾摩斯打發(fā)小馬倌去送信了,然后吩咐所有的傭人:如果有人來看丘比特太太,立刻把客人領(lǐng)到客廳里,決不能說出丘比特太太的身體情況。他非常認(rèn)真叮囑傭人記住這些話。最后他領(lǐng)著我們?nèi)タ蛷d,一邊說現(xiàn)在的事態(tài)不在我們控制之下了,大家盡量休息一下,等著瞧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鄉(xiāng)村醫(yī)生已經(jīng)離開這里去看他的病人了,留下來的只有警長和我。 “我想我能夠用一種有趣又有益的方法,來幫你們消磨一小時,”福爾摩斯一邊說一邊把他的椅子挪近桌子,又把那幾張畫著滑稽小人的紙條在自己面前擺開,“華生,我還欠你一筆債,因?yàn)槲疫@么久不讓你的好奇心得到滿足。至于您呢,警長,這件案子的全部經(jīng)過也許能吸引您來作一次不平常的業(yè)務(wù)探討。我必須先告訴您一些有趣的情況,那是希爾頓·丘比特先生兩次來貝克街找我商量的時候我聽他說的。”他接著就把我前面已經(jīng)說過的那些情況,簡單扼要地重述了一遍。“在我面前擺著的,就是這些罕見的作品。要不是它們成了這么可怕的一場悲劇的先兆,那末誰見了也會一笑置之。我比較熟悉各種形式的秘密文字,也寫過一篇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粗淺論文,其中分析了一百六十種不同的密碼。但是這一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想出這一套方法的人,顯然是為了使別人以為它是隨手涂抹的兒童畫,看不出這些符號傳達(dá)的信息。然而,只要一看出了這些符號是代表字母的,再應(yīng)用秘密文字的規(guī)律來分析,就不難找到答案。在交給我的第一張紙條上那句話很短,我只能稍有把握假定代表E。你們也知道,在英文字母中E最常見,它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多到即使在一個短的句子中也是最常見的。第一張紙條上的十五個符號,其中有四個完全一樣,因此把它估計為E是合乎道理的。這些圖形中,有的還帶一面小旗,有的沒有小旗。從小旗的分布來看,帶旗的圖形可能是用來把這個句子分成一個一個的單詞。我把這看作一個可以接受的假設(shè),同時記下E是用來代表的。 “可是,現(xiàn)在最難的問題來了。因?yàn)椋耍乓酝猓⑽淖帜赋霈F(xiàn)次數(shù)的順序并不很清楚。這種順序,在平常一頁印出的文字里和一個短句子里,可能正相反。大致說來,字母按出現(xiàn)次數(shù)排列的順序是T,A,O,I,N,S,H,R,D,L;但是T,A,O,I,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幾乎不相上下。要是把每一種組合都試一遍,直到得出一個意思來,那會是一項(xiàng)無止境的工作。所以,我只好等來了新材料再說。希爾頓·丘比特先生第二次來訪的時候,果真給了我另外兩個短句子和似乎只有一個單詞的一句話,就是這幾個不帶小旗的符號。在這個由五個符號組合的單字中,我找出了第二個和第四個都是E。這個單詞可能是sever(切斷),也可能是lever(杠桿),或者never(決不)。毫無疑問,使用末了這個詞來回答一項(xiàng)請求的可能性極大,而且種種情況都表明這是丘比特太太寫的答復(fù)。假如這個判斷正確,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說,三個符號分別代表NV、和R。 “甚至在這個時候我的困難仍然很大。但是,一個很妙的想法使我知道了另外幾個字母。我想其假如這些懇求是來自一個在丘比特太太年輕時候就跟她親近的人的話,那末一個兩頭是E,當(dāng)中有三個別的字母的組合很可能就是ELSIE(埃爾茜)這個名字。我一檢查,發(fā)現(xiàn)這個組合曾經(jīng)三次構(gòu)成一句話的結(jié)尾。這樣的一句話肯定是對‘埃爾茜’提出的懇求。這一來我就找出了L、S和I。可是,究竟懇求什么呢?在‘埃爾茜’前面的一個詞,只有四個字母,末了的是E。這個詞必定是Come(來)無疑。我試過其他各種以E結(jié)尾的四個字母,都不符合情況。這樣我就找出了C、O和M,而且現(xiàn)在我可以再來分析第一句話,把它分成單詞,還不知道的字母就用點(diǎn)代替。經(jīng)過這樣的處理,這句話就成了這種樣子: .M.ERE..ESLNE.。 “現(xiàn)在,第一個字母只能是A。這是最有幫助的發(fā)現(xiàn),因?yàn)樗谶@個短句中出現(xiàn)了三次。第二個詞的開頭是H也是顯而易見的。這一句話現(xiàn)在成了: AMHEREA.ESLANE。 再把名字中所缺的字母添上: AMHEREABESLANE。 (我已到達(dá)。阿貝·斯蘭尼。) 我現(xiàn)在有了這么多字母,能夠很有把握地解釋第二句話了。這一句讀出來是這樣的: A.ELRI.ES。 我看這一句中,我只能在缺字母的地方加上T和G才有意義(意為:住在埃爾里奇。),并且假定這個名字是寫信人住的地方或者旅店。” 馬丁警長和我?guī)е艽蟮呐d趣聽我的朋友詳細(xì)講他如何找到答案的經(jīng)過,這把我們的一切疑問都解答了。 “后來你怎么辦,先生?”警長問。 “我有充分理由猜想阿貝·斯蘭尼是美國人,因?yàn)榘⒇愂莻美國式的編寫,而且這些麻煩的起因又是從美國寄來一封信。我也有充分理由認(rèn)為這件事帶有犯罪的內(nèi)情。女主人說的那些暗示她的過去的話和她拒絕把實(shí)情告訴她丈夫,都使我從這方面去想。所以我才給紐約警察局一個叫威爾遜·哈格里夫的朋友發(fā)了一個電報,問他是否知道阿貝·斯蘭尼這個名字。這位朋友不止一次利用過我所知道的有關(guān)倫敦的犯罪情況。他的回電說:‘此人是芝加哥最危險的騙子。’就在我接到回電的那天晚上,希爾頓·丘比特給我寄來了阿貝·斯蘭尼最后畫的一行小人。用已經(jīng)知道的這些字母譯出來就成了這樣的一句話: ELSIE.RE.ARETOMEETTHYGO。 再添上P和D,這句話就完整了(意為:埃爾茜,準(zhǔn)備見上帝。),而且說明了這個流氓已經(jīng)由勸誘改為恐嚇。對芝加哥的那幫歹徒我很了解,所以我想他可能會很快把恐嚇的話付諸行動。我立刻和我的朋友華生醫(yī)生來諾福克,但不幸的是,我們趕到這里的時候,最壞的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了。” “能跟您一起處理一件案子,使我感到榮幸,”警長很熱情地說,“不過,恕我直言,您只對您自己負(fù)責(zé),我卻要對我的上級負(fù)責(zé)。假如這個住在埃爾里奇農(nóng)場的阿貝·斯蘭尼真是兇手的話,他要是就在我坐在這里的時候逃跑了,那我準(zhǔn)得受嚴(yán)厲的處分。” “您不必?fù)?dān)心,他不會逃跑的。” “您怎么知道他不會?” “逃跑就等于他承認(rèn)自己是兇手。” “那就讓我們?nèi)ゴ端伞?rdquo; “我想他馬上就會來這兒。” “他為什么要來呢?” “因?yàn)槲乙呀?jīng)寫信請他來。” “簡直不能相信,福爾摩斯先生!為什么您請他就得來呢?這不正會引其他懷疑,使他逃走嗎?” “我不是編出了那封信嗎?”福爾摩斯說,“要是我沒有看錯,這位先生正往這兒來了。
就在門外的小路上,有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黑黑、挺漂亮的家伙正邁著大步走過來。他穿了一身灰法蘭絨的衣服,戴著一頂巴拿馬草帽,兩撇倒立胡子,大鷹鉤鼻,一邊走一邊揮動著手杖。 “先生們,”福爾摩斯小聲說,“我看咱們最好都站在門后面。對付一個這樣的家伙,還得多加小心。警長,您準(zhǔn)備好手銬,讓我來同他談。” 我們靜靜地等了片刻,可這是那種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片刻。門開了,這人走了進(jìn)來。福爾摩斯立刻用手槍柄照他的腦袋給了一下,馬丁也把手銬套上了他的腕子。他們的動作是那么快,那么熟練,這家伙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無法動彈了。他瞪著一雙黑眼睛,把我們一個個都瞧了瞧,突然苦笑起來。 “先生們,這次你們贏啦。好象是我撞在什么硬東西上了。我是接到希爾頓·丘比特太太的信才來的。這里面不至于有她吧?難道是她幫你們給我設(shè)下了這個圈套?” “希爾頓·丘比特太太受了重傷,現(xiàn)在快要死了。” 這人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叫喊,響遍了全屋。 “你胡說!”他拚命嚷著說,“受傷的是希爾頓,不是她。誰忍心傷害小埃爾茜?我可能威脅過她——上帝饒恕我吧!但是我決不會碰她一根頭發(fā)。你收回自己的話!告訴我她沒有受傷!” “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已經(jīng)傷得很重,就倒在她丈夫的旁邊。” 他帶著一聲悲傷的呻吟往長靠椅上一坐,用銬著的雙手遮住自己的臉,一聲不響。過了五分鐘,他抬起頭來,絕望地說:“我沒有什么要瞞你們的。如果我開槍打一個先向我開槍的人,就不是謀殺。如果你們認(rèn)為我會傷害埃爾茜,那只是你們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世界上確實(shí)沒有第二個男人能象我愛她那樣愛一個女人。我有權(quán)娶她。很多年以前,她就向我保證過。憑什么這個英國人要來分開我們?我是第一個有權(quán)娶她的,我要求的只是自己的權(quán)利。” “在她發(fā)現(xiàn)你是什么樣的人以后,她就擺脫了你的勢力,”福爾摩斯嚴(yán)厲地說,“她逃出美國是為了躲開你,并且在英國同一位體面的紳士結(jié)了婚。你緊追著她,使得她很痛苦,你是為了引誘她拋棄她心愛的丈夫,跟你這個她既恨又怕的人逃跑。結(jié)果你使一個貴族死于非命,又逼得他的妻子自殺了。這就是你干的這件事的記錄,阿貝·斯蘭尼先生。你將受到法律的懲處。” “要是埃爾茜死了,那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這個美國人說。他張開一只手,看了看團(tuán)在手心里的一張信紙。“哎,先生,”他大聲說,眼睛里露出了一點(diǎn)懷疑。“您不是在嚇唬我吧?如果她真象您說的傷得那么重的話,寫這封信的人又是誰呢?”他把信朝著桌子扔了過來。 “是我寫的,就為了把你叫來。” “是您寫的?除了我們幫里的人以外,從來沒有人知道跳舞人的秘密。您怎么寫出來的?” “有人發(fā)明,就有人能看懂。”福爾摩斯說,“就有一輛馬車來把你帶到諾威奇去,阿貝·斯蘭尼先生。現(xiàn)在你還有時間對你所造成的傷害稍加彌補(bǔ)。丘比特太太已經(jīng)使自己蒙受謀殺丈夫的重大嫌疑,你知道嗎?只是因?yàn)槲医裉煸趫龊臀遗既徽莆盏牟牧希攀顾恢率艿娇馗妗榱怂阒辽賾?yīng)該做到向大眾說明:對她丈夫的慘死,她沒有任何直接或間接的責(zé)任。” “這正合我意,”這個美國人說,“我相信最能證明我自己有理的辦法,就是把全部事實(shí)都說出來。” “我有責(zé)任警告你:這樣做也可能對你不利,”警長本著英國刑法公平對待的嚴(yán)肅精神高聲地說。
斯蘭尼聳了聳肩膀。 “我愿意冒這個險,”他說,“我首先要告訴你們幾位先生:我從埃爾茜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認(rèn)識她。當(dāng)時我們一共七個人在芝加哥結(jié)成一幫,埃爾茜的父親是我們的頭子。老帕特里克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發(fā)明了這種秘密文字。除非你懂得這種文字的解法,不然就會當(dāng)它是小孩亂涂的畫。后來,埃爾茜對我們的事情有所聞,可是她不能容忍這種行當(dāng)。她自己還有一些正路來的錢,于是她趁我們都不防備的時候溜走,逃到倫敦來了。她已經(jīng)和我訂婚了。要是我干的是另外一行,我相信她早就跟我結(jié)婚了。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沾上任何不正當(dāng)?shù)穆殬I(yè)。在她跟這個英國人結(jié)婚以后,我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給她寫過信,但是沒有得到回信。之后,我來到了英國。因?yàn)閷懶艧o效,我就把要說的話寫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我來這里已經(jīng)一個月了。我住在那個農(nóng)莊里,租到一間樓下的屋子。每天夜里,我能夠自由進(jìn)出,誰都不知道。我想盡辦法要把埃爾茜騙走。我知道她看了我寫的那些話,因?yàn)樗幸淮尉驮谄渲幸痪湎旅鎸懥嘶卮稹S谑俏壹绷耍汩_始威脅她。她就寄給我一封信,懇求我走開,并且說如果真的損害到她丈夫的名譽(yù),那就會使她心碎的。她還說只要我答應(yīng)離開這里,以后不再來纏磨她,她就會在早上三點(diǎn),等她丈夫睡著了,下樓來在最后面的那扇窗前跟我說幾句話。她下來了,還帶著錢,想買通我走。我氣極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想從窗戶里把她拽出來。就在這時候,她丈夫手里拿著左輪沖進(jìn)屋來。埃爾茜癱倒在地板上,我們兩個就面對面了。當(dāng)時我手里也有槍。我舉起槍想把他嚇跑,讓我逃走。他開了槍,沒有打中我。差不多在同一時刻,我也開了槍,他立刻倒下了。我急忙穿過花園逃走,這時還聽見背后關(guān)窗的聲音。先生們,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后來的事情我都沒有聽說,一直到那個小伙子騎馬送來一封信,使我象個傻瓜似地步行到這兒,把我自己交到你們手里。”
在這個美國人說這番話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到了,里面坐著兩名穿制服的警察。馬丁警長站了起來,用手碰了碰犯人的肩膀。 “我們該走了。” “我可以先看看她嗎?” “不成,她還沒有恢復(fù)知覺。福爾摩斯先生,下次再碰到重大案子,我還希望碰到您在旁邊的這種好運(yùn)氣。” 我們站在窗前,望著馬車駛?cè)ァN肄D(zhuǎn)過身來,看見犯人扔在桌上的紙團(tuán),那就是福爾摩斯曾經(jīng)用來誘捕他的信。 “華生,你看上面寫的是什么,”福爾摩斯笑著說。 信上沒有字,只有這樣一行跳舞的人: “如果你使用我解釋過的那種密碼,”福爾摩斯說,“你會發(fā)現(xiàn)它的意思不過是‘馬上到這里來’。當(dāng)時我相信這是一個他決不會拒絕的邀請,因?yàn)樗氩坏匠税栜缫酝猓有別人能寫這樣的信。所以,我親愛的華生,結(jié)果我們把這些作惡多端的跳舞小人變成有益的了。我還覺得自己已經(jīng)履行了我的諾言,給你的筆記本添上一些不平常的材料。我想咱們該乘三點(diǎn)四十分的火車回貝克街吃晚飯了。”
再說一句關(guān)于尾聲的話:在諾威奇冬季大審判中,美國人阿貝·斯蘭尼被判死刑,但是考慮到一些可以減輕罪行的情況和確實(shí)是希爾頓·丘比特先開槍的事實(shí),改判勞役監(jiān)禁。至于丘比特太太,我只聽說她后來完全復(fù)原了,現(xiàn)在仍舊孀居,用她全部精力幫助窮人和管理她丈夫的家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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