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百度文庫 作者:老舍 2010-08-05 10:09:22
及至見了朋友們,他照舊吸著煙,有機會也喝點酒,把小福子忘得一干二凈。和朋友們在一塊,他并不挑著頭兒去干什么,不過別人要作點什么,他不能不陪著。一天的辛苦與一肚子的委屈,只有和他們說說玩玩,才能暫時忘掉。眼前的舒服驅(qū)逐走了高尚的志愿,他愿意快樂一會兒,而后混天地黑的睡個大覺;誰不喜歡這樣呢,生活既是那么無聊,痛苦,無望!生活的毒瘡只能借著煙酒婦人的毒藥麻木一會兒,以毒攻毒,毒氣有朝一日必會歸了心,誰不知道這個呢,可又誰能有更好的主意代替這個呢?!
越不肯努力便越自憐。以前他什么也不怕,現(xiàn)在他會找安閑自在:刮風下雨,他都不出車;身上有點酸痛,也一歇就是兩三天。自憐便自私,他那點錢不肯借給別人一塊,專為留著風天雨天自己墊著用。煙酒可以讓人,錢不能借出去,自己比一切人都嬌貴可憐。越閑越懶,無事可作又悶得慌,所以時時需要些娛樂,或吃口好東西。及至想到不該這樣浪費光陰與金錢,他的心里永遠有句現(xiàn)成的話,由多少經(jīng)驗給他鑄成的一句話:“當初咱倒要強過呢,有一釘點好處沒有?”這句后沒人能夠駁倒,沒人能把它解釋開;那么,誰能攔著祥子不往低處去呢?!
懶,能使人脾氣大。祥子現(xiàn)在知道怎樣對人瞪眼。對車座兒,對巡警,對任何人,他決定不再老老實實的敷衍。當他勤苦賣力的時候,他沒得到過公道。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的汗是怎樣的寶貴,能少出一滴便少出一滴;有人要占他的便宜,休想。隨便的把車放下,他懶得再動,不管那是該放車的地方不是。巡警過來干涉,他動嘴不動身子,能延宕一會兒便多停一會兒。趕到看見非把車挪開不可了,他的嘴更不能閑著,他會罵。巡警要是不肯挨罵,那么,打一場也沒什么,好在祥子知道自己的力氣大,先把巡警揍了,再去坐獄也不吃虧。在打架的時候,他又覺出自己的力氣與本事,把力氣都砸在別人的肉上,他見了光明,太陽好象特別的亮起來。攢著自己的力氣好預(yù)備打架,他以前連想也沒想到過,現(xiàn)在居然成為事實了,而且是件可以使他心中痛快一會兒的事;想起來,多么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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