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百度文庫 作者:老舍 2010-08-05 10:12:41
拉出這輛車去,大家都特別注意,有人竟自管它叫作“小寡婦”。祥子心里不痛快。他變著法兒不去想它,可是車是一天到晚的跟著自己,他老毛毛咕咕的,似乎不知哪時就要出點岔兒。有時候忽然想起二強子,和二強子的遭遇,他仿佛不是拉著輛車,而是拉著口棺材似的。在這輛車上,他時時看見一些鬼影,仿佛是。
可是,自從拉上這輛車,并沒有出什么錯兒,雖然他心中嘀嘀咕咕的不安。天是越來越暖和了,脫了棉的,幾乎用不著夾衣,就可以穿單褲單褂了;北平?jīng)]有多少春天。天長得幾乎使人不耐煩了,人人覺得困倦。祥子一清早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到四五點鐘,已經(jīng)覺得賣夠了力氣。太陽可是還老高呢。他不愿再跑,可又不肯收車,猶疑不定的打著長而懶的哈欠。
天是這么長,祥子若是覺得疲倦無聊,虎妞在家中就更寂寞。冬天,她可以在爐旁取暖,聽著外邊的風聲,雖然苦悶,可是總還有點“不出去也好”的自慰。現(xiàn)在,火爐搬到檐下,在屋里簡直無事可作。院里又是那么臟臭,連棵青草也沒有。到街上去,又不放心街坊們,就是去買趟東西也得直去直來,不敢多散逛一會兒。她好象圈在屋里的一個蜜蜂,白白的看著外邊的陽光而飛不出去。跟院里的婦女們,她談不到一塊兒。她們所說的是家長里短,而她是野調(diào)無腔的慣了,不愛說,也不愛聽這些個。她們的委屈是由生活上的苦痛而來,每一件小事都可以引下淚來;她的委屈是一些對生活的不滿意,她無淚可落,而是想罵誰一頓,出出悶氣。她與她們不能彼此了解,所以頂好各干各的,不必過話①。
一直到了四月半,她才有了個伴兒。二強子的女兒小福子回來了。小福子的“人”②是個軍官。他到處都安一份很簡單的家,花個一百二百的弄個年輕的姑娘,再買份兒大號的鋪板與兩張椅子,便能快樂的過些日子。等軍隊調(diào)遣到別處,他撒手一走,連人帶鋪板放在原處。花這么一百二百的,過一年半載,并不吃虧,單說縫縫洗洗衣服,作飯,等等的小事,要是雇個仆人,連吃帶掙的月間不也得花個十塊八塊的嗎?這么娶個姑娘呢,既是仆人,又能陪著睡覺,而且準保干凈沒病。高興呢,給她裁件花布大衫,塊兒多錢的事。不高興呢,教她光眼子在家里蹲著,她也沒什么辦法。等到他開了差呢,他一點也不可惜那份鋪板與一兩把椅子,因為欠下的兩個月房租得由她想法子給上,把鋪板什么折賣了還許不夠還這筆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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