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紛紛飄搖；夜，漫漫無涯；夢，茫茫若淚；你，遙遙難及……

　　不知怎的，總愛想起以前那些事，好的壞的，甜的苦的，好似驀然都沖破了理性的桎梏，穿越了心房的壓抑，紛紛回到身邊。

　　憶起那時年少，你愛談天我愛笑；憶起你的玉佩琳瑯作響，我的心總隨之搖晃；憶起那盞摔碎的茶杯，散落了一地凋零的夢；憶起沈園中你隔花悵望而來的眼，令這世間所有的流水桃花黯然失色……

　　或許，真的是時候說再見了。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自我第一次睜開雙眼，便注定了與你的相遇。你孩童時與我一同酣睡在那滿樹桃花下，夢里花落知多少？你唇畔那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初次為我描繪了愛情的模樣；你筆下的文字時而閑適細膩，時而雄奇奔放，令我情不自禁地想去追逐你的身影，長伴你的身旁；你贈我的那支鳳釵，作為信物，從此成了我一生的珍藏。

　　那年，那月，“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可是，我竟不知，我用二十年精心描繪的一個遇見，卻只是一個夢魘的開始。在此之后的分別明明遠不及二十年，卻漫長得有如三生三世。

　　你說，你定會說服你的母親；你說，你定會再將我迎娶。我信你。于是我便聽話地等，傻傻地等。從花開等到花落，從心疼等到心碎。可你竟在何處？我望斷歸來路，等來的竟只是你另娶他人的消息，甚至沒有一句解釋，一句告別。黑夜中，我黯然神傷，獨自垂淚：“你沒有如期歸來，這便是離別的所有意義。”是的，別離。

　　家人安排了我再嫁，我沉默著，點頭。難道你能另娶，我便不能再嫁？或許多年以后再相逢，我們能淡然相視，說句：“好久不見。”其實，最好是再也不見。

　　可是，是上天有意捉弄嗎？偏讓你我再次相見。那一剎那，空氣近乎凝滯，時光好似靜止。原以為早已塵封的記憶撲面而來，帶著那年灼灼盛開的桃花的芬芳。你說過的話，你談過的詩，你贈與我的釵上閃著的微光，此刻竟如此鮮活，恍如昨日。淚凝于睫，心上的委屈幾欲噴薄而出。但我又怎能在你面前泛濫我的感情？當初明明是你棄我而去，現在為何你的眼里還飽含深情？難道你傷我還不夠深，不夠狠？

　　終于，我轉身離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尖，滲出血來。其實我多想和你說：“他日毋相見，偶然相逢之，陌路人爾。”可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更不知道該如何說出這般話來。或許這本來就不是我的本意吧，盡管再痛，再恨，盡管再見會讓我的心間更加苦澀，更加痛不欲生，但我卻依然舍不得，舍不得你的那雙眸，舍不得你的身影，舍不得你隱藏在層層桃花后那若煙霞般的微笑，令我魂牽夢縈。而我唯有以沉默，以轉身后空流的眼淚來向這一份愛致意。

　　期年之后，我看到你那時寫的詞。你說，一懷愁緒，幾年離索；你說，山盟雖在，錦書難托！你說，這一切就像個美麗的錯誤；你說，雖情猶未終，又能怎樣？可是務觀啊！你可知，我也曾欲箋心事，獨語斜闌；我也曾怕人尋問，咽淚裝歡。你說情雖未了，放下便好，可這太難！太難……那一個個孤獨的深夜里，我曾想遺忘一些事，才發現，“有些事情能夠心甘情愿，有些事情卻一直無能為力。”我愛你，這便是我一生的劫。

　　是的，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我與你的糾葛，說不清是誰的錯。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往事終會如煙。那些記不清何時開始的記憶，那些望斷天涯路的苦苦追尋，那日日夜夜翻來覆去的等待，那月月年年蝕心刻骨的痛楚，都讓它長眠于夢吧。

　　“其實沒有人喜歡孤獨的，不過是不喜歡失望罷了。”既已失望，又何必再生怨。在開始的開始，我其實也沒有想要那么多，只奢求你予我一瞬的關懷就好，可一路行來，煙塵滾滾，我可能是迷了路，在舉手投足間，越來越不像起自己來了。當這一場愛情的巨幕終于緩緩合上時，我才遲鈍地發現，我輸了你，也輸了自己，一塌糊涂。

　　這一次，就算再不舍，再遺恨，恐怕也是真的再也不見了吧。

　　張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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