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風景

 

　　長大就是在走一條長長的夜路，又遠又暗，可我并不很怕，因為有人握緊了我的手，提著燈為我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沿著由指尖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抬頭一看，燈光柔和了他的臉龐。從最初到現在，這條路上父親是我心中永恒的風景。

 

　　斑馬線前，父親緊拉著好動的我的手。我略有不滿卻又無法掙開，待紅燈剛一滅掉便迫不及待地向前蹦跳。剛邁出一步卻感覺到父親并未跟著我往前走，反而是立刻向后退，一股巨大的力量毋庸置疑地將我往后拉，剎那間眼前一片花白什么都不知道，只聽見車輛快速行駛過的疾馳聲——由于距離過近甚至感受得到帶起的風和車后揚長的熱氣。待那輛亂闖的面包車過去后我才后知后覺地生起一陣后怕，心臟狂跳，與父親相握的手掌感受到一層薄薄的汗水。心虛的對上父親的怒容，卻好像也窺見了他的擔憂和害怕——那握緊的手間沁出的冷汗不知究竟來自于誰。低頭望著緊握的雙手，一份感動也在悄悄萌芽，難忘這一景。

 

　　踏進鬼屋的第一步就心生悔意，漆黑中不時泛出的幽光像鬼火般飄蕩，恐懼和絕望在黑暗中潮水般向我席卷而來，我被逼得無處躲藏只好閉緊了眼拽著父親的外衣向前摸索著踱步。注意到我的小動作，父親停下，隨即胳膊一攬我便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緊靠在他的胸膛上，隔著襯衣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內心的恐懼隨著黑暗一同褪去，聽見他說：“跟著我走。”順從地點頭，任父親牽住我的手。試探地睜開眼，似乎只是一些虛張聲勢的玩意兒，緊握住父親的手，內心便充盈著無法言喻的安定，像是曾經在父親眼前蹣跚學步時從不畏懼跌倒——那時摔在一個結實的懷抱中，仰頭時父親的臉龐便在我眼中鐫刻成一道風景。

 

　　耳邊除了急劇的心跳聲便只剩下自己不住的喘息，肌肉的酸脹感似乎蔓延全身，雙腿站立時也克制不住顫抖。抬頭仰望，山頂似乎遠在天邊，內心便不住打起了退堂鼓。這時，走在前面的父親停頓下步伐，緊接著他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我的手并用力握緊。仰起頭看他，亦是略有疲憊的面容，頭發被汗水和雨水黏濕在一起，卻在說：“加油啊，還有幾步就到了!”從指尖傳來的熱度源源不斷蔓至全身，給予我堅持下去的力量。父親沿途不斷向我介紹著青山迷蒙的美景，而我在看著父親——沒有他，這一切景象也就毫無意義;有他，遠山青云便也黯然失色：他是我一路上見過的最動人的風景。

 

　　我曾走到過很多地方，但是從未走出過父親的視線;我曾見過名山大川的壯闊，瞰過風起水涌的浩大，歸結來卻也不過只是一堆空泛的石和水，唯一停駐在心頭的只有轉身時父親的臉和我們握住的手，永遠護衛著我，給予著我安定和力量。從第一次睜開眼到現在以及綿遠的未來，這段路上父親永遠是我心中不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