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禾

 

　　玉蘭花開了。我們都知道，時間像流水一樣，在溫潤的歲月里緩緩的淌過，她不會說話，只是微笑著凝視著萬物，溫柔卻從不心軟，多情卻從不留情，因為她叫時間，所以注定了是個沒有感情的慈悲者。你看了看自己寬厚的手掌，手掌上駁雜著你的掌紋，雜亂無章的掌紋讓你想起了黑色的土地，還有那個隱藏在大山深處的小村落，以及村落里目送你離開的人。你突然醒悟，你該回家看看了。你收拾行囊的時候，反反復復收拾了很多次，你不知道該裝著什么回去，就像當初離開的你不知道該帶些什么去遠方。拿到車票的時候，你看著兩頭的目的地，心想"哦，原來這就是遠方"你望了望故鄉的方向，心里繼續想"不，那里才是遠方"你踏上故鄉的那片土地的時候，遇見的，是纏綿的小雨。潮濕的空氣帶著泥土的味道，你望著遠處被雨霧遮掩住的村落，微微一笑。你想，你終究回來了。從一個遠方到達了另外一個遠方，而此時此刻，這個遠方叫故土。從前不懂得為何離家的人，最后都在思念家鄉，如今懂得了，卻也不過是重復著一代又一代的離開然后懷念。小的時候，總是想著快快的長大，然后離開這方寸之地，總期待著，長大的那一天，翅膀足夠大，可以放肆的遨游在頭頂的天空之中。那個時候，不明白明明已經是大人的他們，卻像個孩子一樣模仿著兒時歡樂，不明白他們看起快樂的微笑背后，為何總帶著淡淡的傷感。后來才知道，這就是大人與小孩的不同--小孩急著充當大人，大人奢望回到小時候。我心皎皎，不可狀也。你終究明白了身為大人的他們為什么像孩子一樣模仿著兒時的歡樂，你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他們的微笑背后總是帶著淡淡的傷感。終于等到了這么一天，你所有小時候不懂的事情，統統都被你揭露了謎底。可是你發現，你像那時的大人一樣，帶著滿身的疲倦，帶著無奈的微笑，帶著不盡的喜悲。"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李白的這首詩終于被你爛熟于心。很多事，只有長大了，才真正能嘗出這首詩的苦澀與無奈，才真正能嘗出這首詩的纏綿與悱惻。你終于長大了。可如今的城市處處高樓林立，又怎么能在床頭看到哪皎潔的月光呢？大家看到的，是自己心里的白月光。月光皎皎，我心霏霏。"哪天你要是累了，就回來"。離家前，奶奶握著你的手緩緩的說。"好"你還是記得當時自己淡漠的語氣，那時候，無盡叛逆的自己認為自己不會覺得累。是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老舊的收音機里是這么日復一日的唱著的。于是，你也那么堅信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離開的那日，你只記得玉蘭花盛開得極漂亮，大朵大朵在枝頭張揚的笑著，花枝招展。就像離開的你，內心只有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卻輕輕的帶走了一份思念而不自知。人年輕的時候，總是無知的，因為無知，所以才可以有那么無謂的態度。因為無謂，才會有那么殘忍的溫柔。后來你也想不起了，記憶里的玉蘭花到底是真的花枝招展的盛開著，還是自己給自己的催眠。最后你還是離開了，你不停的行走著，不停的忙碌著，漸漸地，你再也想不起那座大山，那個村落，那棵玉蘭花，那個目送你離開的佝僂的背影。后來終于有一天，你累了。"我回來了"。可惜的是，那個等你的人，早已經入土為安。迎接你的只有那大朵大朵盛開得玉蘭花。"我回來了"，你語氣哽咽，"沙沙沙"只有風吹動玉蘭花的聲音。"我回來了"，你語氣哽咽，再也看不到那個佝僂的身影遠遠的站在玉蘭花下等你了。"我回來了"，你語氣哽咽，再也沒有那雙含情的目光遠遠的注視你了。一不小心，你走遠了，走得太遠太遠，竟忘了回家的路，當你在某一天，想起你只是個來自遠方的客人的時候，你的故鄉，真的成了你的遠方，因為那里，沒人在等你了。總有等不到的人，總有人等不到。總有人在某一刻連思念都那么痛徹心扉。我們終究不勝喜悲，卻只能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