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空氣中到處是煩躁和霉變的氣味。我咳得讓人心煩而又不安。去了好幾次醫院,吃了不少藥,總沒效果。我每咳一次,爸媽就會跑過來看看,眼中滿是自責與憐惜。他們只能關切地遞上一杯清茶,潤潤我的嗓子,沖淡我心中的火氣。
老中醫半躺在搖椅上,把過我的脈搏后,便開了藥方。并且,囑咐我的父親,一定要用鮮荷梗做藥引子。父親恭敬地接過藥方,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喜悅。窗外的天,比我們來時,陰沉了許多。
回家的路上,已有淅瀝的小雨落下了。打在臉上,讓人清涼了不少。剛到家,爸媽就準備去摘鮮荷梗。
“爸媽,還是明早再去吧?雨大了。”我勸他們。
“沒關系,很快的,免得晚上你又咳得睡不著。”爸爸邊說邊往外走。
“等等我,我和你們一塊去。”我連忙抓起傘,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雨好像發瘋似的,越下越大。當我們趕到池塘時,衣服都有點濕了。我看見荷葉被打得東倒西歪的,似乎快要掙脫荷梗的束縛卻又動彈不得。雨,越來越大了。“爸媽,你們還是回去吧?”我央求道。
“你到那邊亭子里避避雨,我們很快就能摘到了。”爸催促道。
雖然是夏天,但是雨淋到身上,還是刺骨的涼。整個池塘早已籠罩在煙雨中了,我依稀看見爸爸蹲在石頭上,伸手去扯近處的荷葉。頑皮的荷葉,總是搖搖晃晃的,從爸爸的手邊溜走。爸爸又向前傾了傾,媽媽一只手將傘牢牢地遮在爸爸的上方,另一只手緊緊地拽住父親的衣服。爸爸又向前探了探,媽媽緊張地向后退了退。我仿佛,聽見他們在爭吵。我想,一定是爸爸怪媽媽妨礙他了。
好久,我終于看見爸爸站起來了,揉了揉膝蓋,和母親笑著向亭子走來。那把傘,早已失去了作用,他們都已經濕透了?墒牵覐乃麄兡樕希床坏桨朦c抱怨。我的淚,禁不住流了下來。原來,爸媽是那么地愛我,而我……
“爸媽,對不起,都怪我不聽你們的話,不然……”我哽咽了。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憐愛地說:“傻孩子,別想那么多了。不過,這下好了,你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回到家,他們趕緊忙著給我煎藥,洗荷梗,生火……一切妥當之后,他們才換下了身上的衣服,一擠全是水。媽媽嘀咕道:“真是的,總嫌岸邊的不好,什么太老啦?又是什么不干凈啦?硬要摘離岸邊遠的,嫩……”爸爸端著煎好的藥,若無其事地說:“趁熱喝吧!”我努力地用碗遮住雙眼,只是不想讓他看到我眼角的淚。
猛然間,才發現中藥是甜的,很甜,很甜……
如今的我,好像已經記不起太多的往事了。但是,那年夏天的荷,我卻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那荷的嫩;忘不了,那梗的脆;更忘不了,那甜滋滋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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