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網絡資源 2022-10-05 19:57:29
梨花風起正清明
祖母走后,祖父對家門口的兩棵梨樹,特別地上心起來。有事沒事,他愛繞著它們轉,給它們松土、剪枝、施肥、捉蟲子,對著它們喃喃說話。
這兩棵梨樹,一棵結蘋果梨,又甜又脆,水分極多。一棵結木梨,口感稍遜一些,得等長熟了才能吃。我們總是等不得熟,就偷偷摘下來吃,吃得滿嘴都是渣渣,不喜,全扔了。被祖母用笤帚追著打。敗家子啊,糟蹋啊,響雷要打頭的啊!祖母跺著小腳罵。
我打小就熟悉這兩棵梨樹。它們生長在那里,從來不曾挪過窩。那年,我家老房子要推掉重建,父親想挖掉它們,祖母沒讓,說要給我們留口吃的。結果,兩棵梨樹還是兩棵梨樹,只是越長越高、越長越粗了。中學畢業時,我約同學去我家玩,是這么叮囑他們的,我家就是門口長著兩棵梨樹的那一家啊。兩棵梨樹儼然成了我家的象征。
我家窮,但兩棵梨樹,很為我們賺回一些自尊。不消說果實成熟時,逗引得村里孩子沒日沒夜地圍著它們轉。單單是清明前后,它們一頭一身的潔白,如瑤池仙子落凡塵,就足夠吸人眼球。我們玩耍,掐菜花,掐桃花,掐蠶豆花,掐薺菜花,卻從來不掐梨花。梨花白得太圣潔了,真正是“雪作肌膚玉作客”的,連小孩也懂得敬畏。只是語氣里,卻有著霸道,我家還有梨花的。——我家的!多驕傲。
祖母會坐在一樹的梨花下,疊紙錢。那是要燒給婆老太的。她一邊疊紙錢,一邊仰頭看向梨樹,嘴里念叨,今年又開這許多的花,該結不少梨了,你婆老太可有得吃了。婆老太是在我五歲那年過世的。過世前,她要吃梨,父親跑遍了整條老街,也沒找到梨。后來,我家屋前就多出兩棵梨樹來,是祖母用一只銀鐲換回栽下的。每年,梨子成熟時,祖母都挑樹上最好的梨,給婆老太供上。我們再饞,也不去動婆老太的梨。
我有個頭疼腦熱的,祖母會拿三根筷子放水碗里,嘴里念念有詞。等筷子在水碗里終于站起來,祖母會很開心地說,沒事了,是你婆老太疼你,摸了你一下。然后,就給婆老太疊些紙錢燒去。說來也怪,隔日,我準又活蹦亂跳了。
那時,對另一個世界,我是深信不疑的。覺得婆老太就在那個世界活著,縫補漿洗,一如生前。有空了,她會跑來看看我,摸摸我的頭。這么想著,并不害怕。特別是梨花風起,清明上墳,更是當作歡喜事來做的。墳在菜花地里,被一波一波的菜花托著。天空明朗,風送花香。我們兄妹幾個,應付式地在墳前磕兩個頭,就跑開去了,嬉戲打鬧著,扎了風箏,在田埂道上放。那風箏,也不過是塊破塑料紙罷了,被納鞋繩牽著,飄飄搖搖上了天。我們仰頭望去,那破塑料紙,竟也美得如大鳥。
祖母走后,換成祖父坐在一樹的梨花下疊紙錢。祖父手腳不利索了,他慢慢疊著,一邊仰頭望向梨樹,說,今年又開這許多的花,該結不少梨了,你奶奶肯定會歡喜的。語氣酷似祖母生前。
我怔一怔,坐他身邊,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我清楚地知道,有種消失,我無能為力。祖父突然又說,你奶奶托夢給我,她在那邊打紙牌,輸了,缺錢呢。我聽得驚異,因為夜里我也做了同樣的夢,夢見祖母笑嘻嘻地說,我每天都打紙牌玩呀。我信,親人之間,定有種神秘通道相連著,只是我們惘然無知。
祖母走后三年,祖父也跟著去了。他們在梨花風起時,合葬到一起。他們躺在故土的懷抱中,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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