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牽著他的心

　　草色凝碧，花木扶疏，春色嫣然。可他仿若視而不見，于菜畦田埂間踱著步，漫無目的。

　　天光乍破，耀眼的陽光如落花般灑落下來。他卻瞇著眼，表情嚴肅，沉默不語。

　　我好奇，這一派明媚，生機盎然，不是很好嗎？他看出我的疑惑，摸了摸我的頭說：“娃，  ‘春雨貴如油’，這雨不落啊。”他隨手抓起一把土，一捏，土塊便無聲地碎裂了。“田里缺水啊……”說罷，他擔憂地望著田壟出神。

　　暮色漸稠，待墨色吞沒了天光，夜晚便來臨了。風聲驟起，獵獵作響，吹得田里的莊稼翻涌成海浪，吹得他眉頭舒展，面露喜色。他一把摟住我，臉上的笑意止不住：  “娃，今夜多半要落雨。走，回家！”他的步伐比先前輕快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被撫平了。

　　天氣就是這樣牽著他——爺爺的心。

　　夜雨瀟瀟而來，從云的罅隙間淅淅瀝瀝地滴落，夜風送來陣陣涼爽。天氣如此，心情亦如此。

　　展曦微露，疏云繾綣。等我晨起，已不見他的身影。

　　信步田邊，果然在那兒——那個背朝天、隱在棕色土壤里的身形。見我走近，他笑了，用方言說：“趁著地濕，‘一鋤快搞’。”說罷，他提起水瓶，暢快地喝了一大口水。接著，他仍舊一下一下地給土地理著頭，梳著發。

　　機械式的勞作沒有消磨他的熱情。他將笑話講與我聽，將田歌哼給芽聽，他爽朗的笑聲回蕩在田野滿目的翠綠中。是的，他始終屬于這片土地，不然，他為何不跟我們進城享福？為何無怨無悔地被天氣牽著心，祈風盼雨，時而憂愁，時而歡喜？

　　日中，陽光給村莊鍍上金色，將田野籠罩其中。云散風停，熱氣蒸騰，燥熱的序幕倏地拉開。

　　“這鬼天氣！”他嘟囔著，抱怨著，不服氣似的回了家。從他全身黝黑透紅的皮膚里，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一年四季的晴雨雪風，無一不投射進他的心坎，牽動著他的心弦。他的碎碎念念間，藏著千千萬萬個日子里，千千萬萬顆農人企盼好收成的心。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寒來暑往，莫不如此。

　　窗外，流云婉轉，軟風細碎，大抹大抹濃稠的綠撲面而來。他拍拍褲腳，扛起鋤頭，露出土地般質樸的笑，對我說：“天氣好了，走吧！”

　　昂揚而熱烈的氣息撲面而來。天氣，繼續牽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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