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冰心網(wǎng) 作者:冰心 2010-07-22 09:24:25
7月22日 晴
今天一早,爺爺帶陳姨、姐姐、我和小秋一塊去逛中山公園。
我們在天安門前下了車。小秋高興得拉著我說:“我們中國的皇宮怎么這么大,墻怎么這么高呀!又是紅的金的,太好看了!日本的皇宮就是灰色的,也沒有這么高大的門樓!”姐姐說:“現(xiàn)在我們皇宮變成博物院了。這門樓就是每年五一節(jié)和國慶節(jié),毛主席檢閱我們游行隊伍的地方。那天才熱鬧呢,數(shù)不清的旗子,過不盡的人……”我說:“可不是嗎!最好看的是我們少先隊的隊伍了。我們小學(xué)的少先隊員們還不能參加游行,可是我們有的就參加了天安門對面廣場上少先隊的觀禮隊伍。等到游行的隊伍剛剛過完,我們就一下子擁到橋邊來,抬頭拍手使勁地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在天安門上向我們招手,我們高興得跳起多高,把花都甩丟了,喉嚨也喊啞了!”爺爺笑說:“毛主席看著你們也高興呀,都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子孫嘛!”
我們進了公園。公園里真熱鬧呀!四五位阿姨帶著一大群穿著雪白的圍裙的小弟弟小妹妹們在做游戲。樹蔭底下,還有小朋友們在看書。石桌上有工人叔叔們在下棋。長椅上有七八個戴著紅領(lǐng)巾的小朋友,圍著兩位解放軍叔叔在談話。我們邊走邊看,走到耀眼的玉石牌樓,往西一拐,到了一所房子前面,上面寫著“唐花塢”。小秋拉著爺爺問:“什么叫做‘唐花塢’呀?”爺爺笑說:“小秋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不懂的就問。我們中國在一千多年以前,唐朝的時候,就懂得用暖室來藏花了。‘塢’就是花房的意思……”爺爺還沒有講完,小秋又往前跑了,陳姨和姐姐就跟了去。爺爺說他要在臺階上坐下歇一歇,我就站在一邊。
我說:“爺爺,您說怎樣才算一個聰明的孩子呀?”爺爺笑了,說:“‘聰’是耳朵聽得真,‘明’是眼睛看得清楚……”說到這里,爺爺站了起來,指著前面問:“前面那些花和樹都是什么顏色呀?”我說:“松樹、柳樹和草都是綠的。花也有紅的,也有黃的。水的顏色我說不上來了。”爺爺說:“綠和綠又不同,你看松樹的綠色多暗呀,這種綠叫做‘蒼’;草的綠色淺多了,和那邊卷著的美人蕉葉子差不多,這種綠叫做‘碧’;柳樹的綠色,又比草深些,比松樹淺些,這種綠叫做‘翠’……”我笑說:“爺爺,您從哪兒學(xué)來的這么多的字眼兒呀?”爺爺也笑說:“我是書上學(xué)來的。關(guān)于顏色,會畫畫,會繡花的人,都知道得很多。就像你奶奶,她年輕的時候常繡花。她針線匣里的花線,就有幾十種顏色,她都叫得上名字來。她從前繡的鴛鴦蓮枕套,顏色配得才漂亮呢!”我想起一件事,就說:“怪不得去年我們那一小隊,給志愿軍叔叔寄慰問袋的時候,奶奶說她可以給我們繡花。林宜提議請奶奶繡個和平鴿,范祖謀給畫出來了。奶奶在白線里還參點灰線和藍線,繡出來顯得更白了;配上紅的眼睛,真是好看。”爺爺點頭說:“無論哪種手藝都是學(xué)問——還有,‘學(xué)問’這兩個字,就是包含‘學(xué)習’和‘發(fā)問’。肯學(xué)習的人,一定不怕發(fā)問。”我笑說:“爺爺,連我們的張老師都夸您的學(xué)問好。”爺爺很高興地說:“你們的張老師是一位很好很可愛的老師。”我笑說:“您就是一位很可愛、很有學(xué)問的老爺爺!”爺爺笑問:“你呢?”我說:“我是一個很淘氣、很笨、很不可愛的小姑娘!”爺爺笑說:“不對!你是很淘氣,卻很可愛;一點不笨,卻也不愛發(fā)問的一個小姑娘!”我不好意思地過去使勁抱著爺爺?shù)母毂郏p輕地說:“我以后一定多發(fā)問,您可得都告訴我呀!”
出園回家的路上,我們五個人慢慢地走。我一聲不響,仔細地看,仔細地聽。我從前就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周圍是多么豐富,多么美麗呀!
7月23日 雨
今天下雨。姐姐一早就和王瑞芬一塊到學(xué)校去了。奶奶和陳姨在上屋包餃子;我和小秋在旁邊玩她的娃娃。
這個小日本娃娃,穿著紅花長袖子的衣服,系著寬寬的腰帶,穿著夾腳指頭的厚底鞋;大襟里還插著一把金紅色的小折扇;黑黑的頭發(fā),小小的嘴,圓圓大大的眼睛,真是好看極了。
我們輪流地抱著她,摸她的臉,給她理理頭發(fā)。我說,“日本人倒是和我們一樣,頭發(fā)都是黑的。”小秋說:“那可不一定。從前我們住的那座山上,有一所養(yǎng)育院,里面就都是黃頭發(fā)的日本孩子,還有黑皮膚鬈頭發(fā)的……”陳姨說:“那是‘混血兒’,是日本女人和美國占領(lǐng)軍的白種或是黑種的軍人們生的孩子,所以他們的頭發(fā)有黃的,皮膚也有黑的。”回頭又對奶奶說:“這些孩子才可憐呢,走到街上,街上的孩子們都拍手笑他們,羞他們。那些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和黑皮膚鬈頭發(fā)的孩子,看見自己的頭發(fā)眼睛和別的日本孩子不一樣,就想把頭發(fā)弄黑了,皮膚弄白了;但是他們把眼睛揉紅了,也黑不起來,把皮膚都擦破了,也白不起來,他們就氣得大哭……”我問:“他們的爸爸媽媽呢?”陳姨說:“他們的爸爸不要他們,媽媽又養(yǎng)不起他們,他們就只好都住在養(yǎng)育院里……”我剛要說話,奶奶趕緊就問:“聽說日本人民生活很苦,是嗎?”陳姨說:“可不是,失業(yè)的人多著呢,享受的就是美國的軍官們,戰(zhàn)爭勝利以后,美帝國主義就把日本‘軍事占領(lǐng)’了,到處占用房子,占用田地做軍事基地,滿街上橫沖直撞,您要看見他們那種兇橫的樣子,真會把您氣死。苦的還是日本的老百姓。”奶奶嘆口氣說:“我們中國人總算熬過去了!從前我們街上還不盡是那些可恨的日本兵、美國兵……感謝毛主席領(lǐng)導(dǎo)得好,把那些人都趕走了。如今我們這里也有外國人,他們客客氣氣地,都是我們的朋友。”
今天下午睡午覺的時候,我心里盡在想日本的“混血兒”的事情,我真是替他們難過又生氣。我若是一個“混血兒”,我長大了,一定要打倒美帝國主義!!!
小秋真是不自私,今天她把她的玩意兒都拿出來大家玩了。我覺得很慚愧,因為我把我的玻璃小雞藏起來了。在晚飯以前,我也把小玻璃雞和別的玩意兒,都拿了出來,我們玩得很高興。
7月24日 晴
今天下午我?guī)∏锶タ丛╂∏闪忠撕头蹲嬷\都來了,他們亂紛紛地正在議論呢。一看見我進來,林宜就說:“我們本來要去找你,你來了就更好了。后天夜里不是月食嗎?我們這一小隊,暑假里只剩了我們五個人了。如今又不過隊日。后天晚上我們在一塊看月食,聽月食講話好不好?”我們都說:“好!”孫家英說:“聽月食講話,就得有收音機……”我說:“我家就有收音機,你們到時候就到我們家來吧。”這時李春生抱著小弟弟也走了過來。我說:“李春生,你也來玩吧。”李春生搖頭說:“我不去,你們女孩子在一塊就是跳猴皮筋,穿珠子,玩小布人,沒意思極了。”范祖謀搶著說:“誰說是穿珠子,玩小布人呀!我們說的是一塊看月食,我和林宜也去。這本來是我們小隊的事,你不去也沒什么!”李春生瞪起眼來,正要說話,林宜趕緊攔住說:“去,去,大家都去,我們后天晚上見吧。”回頭又對范祖謀說:“走,我們到什剎海游泳去吧。”范祖謀皺起眉頭說:“我今天沒有空,還得到‘少年之家’去學(xué)畫呢。”林宜說:“你不是答應(yīng)教給我游泳的嗎?我這一暑假就想把游泳學(xué)好……”李春生向前說:“我教給你,那有什么?我游得也不賴!”范祖謀說:“好,你教給他吧,本來我游得也不怎么樣。”說完,就推自行車走了。
孫家英看他出了門,就說:“范祖謀這人就是自私!”曾雪姣扶著門框站著,說:“人家學(xué)習得可好,你看他哪一樣不是第一呀!”李春生扭過頭去,說:“他就是自私,太自私了!‘第一’有什么用處?人家若有什么難題問他,他就說不會;等到張老師在課堂上一問,他就都會了!人若問他為什么不幫助別人,他會瞪眼罵你,什么‘依賴性太重’啦!‘自己不努力’啦。我呀,寧肯得個大雞蛋,也不去請教這位自私鬼!”林宜笑說:“他也是太自私,你也是不努力,我們都得團結(jié)互助才好。好,你就教給我游泳去吧。”李春生高興得就把小弟弟往臺階上一放,大聲說:“媽,我跟林宜游泳去啦。”李大娘還沒有答應(yīng),他已經(jīng)和林宜走出去了。
我們都進到曾雪姣屋里去。我就問那天李春生打破玻璃的事,是怎樣了結(jié)的。曾雪姣笑說:“李春生還不是挨了李大娘一頓打,可是那塊玻璃孫大娘不讓賠,也就完了。”孫家英說:“底下還有呢。那天下午張老師來了,李大娘把李春生告下來了。張老師提議李大娘三個星期不給李春生租小人書的錢,把這錢給我媽作為賠償費。后來張老師進屋去又和李大娘談了半天,李大娘答應(yīng)以后不打李春生了。張老師還說李春生喜歡看書,她可以帶他到兒童圖書館去借。從那天起,李春生已經(jīng)去了兩次圖書館了。”
我們又一起玩了一會兒,小秋和她們一會兒就熟了。孫家英給小秋講黃繼光的連環(huán)畫,小秋聽得眼睛都睜圓了。她問說:“黃繼光為什么不怕死呀?我在日本的時候,看見那些美國兵上船開到朝鮮去的,都怕極了。他們哭,送的人也哭。聽說有的美國兵還嚇得自殺了呢!”我們?nèi)齻人都搶著回答說:“那自然啦,美國人打到人家家里去啦,他們打的是侵略別人的仗呀。他們?nèi)嗣裾l愿意到幾千里外的朝鮮,去替他們的頭子們當炮灰呢?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愿軍就不同了。我們打的是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爭,我們在家門口擋住敵人的進攻,那怎么會怕死呢?”小秋點頭說:“對了!”
我們玩得很晚才回來。
7月25日 晴
今天早上,爺爺提議今夜去逛北海公園,劃船,看月亮,吃野餐。我們個個拍手贊成,爺爺真會玩呀!
這一天過得真慢!奶奶和陳姨忙著做吃的。姐姐忙著包裝吃的。我就教給小秋唱歌。
下午剛過六點,陳姨、妹妹、小秋和我,就先到了北海。我們好容易等到了兩只船,我跟著陳姨,姐姐帶著小秋,就劃開了。水上好熱呵,太陽直曬著!陳姨撐著小傘,小秋戴著草帽,姐姐也帶了一把大蒲扇。她看見我曬得直流汗,就把扇子遞過來給我。我不要。我曬一會兒不要緊,她曬多了會頭痛的。
我們不敢走遠,只在漪瀾堂旁邊盤旋。果然過不一會,爺爺和奶奶帶著野餐籃子也來了。爺爺上了我們的船。奶奶上了姐姐的船,小秋看見爺爺來了,便也要上我們這邊來,陳姨就和她換了。
小秋和我并排坐在船中間。爺爺坐在船尾,笑著問小秋:“你說北海美不美?”小秋笑說:“美!”姐姐在那邊船上伸手一指說:“你看那島上高高的白塔,是三百多年前就蓋起的‘西藏式’的塔……”我們兩個人就搶著問:“什么是‘西藏式’的呀?”姐姐說:“我們中國不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么?我們有漢族、回族、蒙族、滿族……和許許多多的兄弟民族。每個民族蓋起房子來都有自己特別的形式,藏族同胞蓋的塔就是這樣的……”我說:“我們的兄弟民族,還有他們自己的服裝呢。在五一節(jié)游行的時候,他們的隊伍最好看了,花花綠綠的。女人們還帶著一串一串的丁丁當當?shù)氖罪椖亍?rdquo;姐姐說:“他們的唱歌才好聽呢,舞蹈才好看呢!”我就對小秋說:“今天早上我教給你唱的那支《西藏舞曲》,就是藏族同胞跳舞時候唱的歌。還有那支《歌唱二郎山》,就是解放軍叔叔在修筑到西藏去的公路的時候唱的。”小秋說:“二姐,等那條公路修好了,我們一塊到西藏去,好不好?”我問:“去做什么?去玩呀?”小秋想了一想,說:“不,去為西藏同胞服務(wù)!”她進步得真是快呀!
太陽落下去了,水面上一片紅光。媽媽還沒有來,我就站起來東張西望。果然不久從那邊長廊上,許多人中間,看見媽媽很快地走來了。我高興得大聲喊“媽媽”,小秋也跟著我喊,一面趕緊把船劃了過去。媽媽上了船,就笑向我說:“你大聲嚷什么?人人都像你這樣嚷,那北海有多亂呀!”
奶奶忙著給我們分盤子,分吃的。我們用濕手巾擦過手,就吃起來。小秋忽然站起來,向東指著說:“二姐,快看!”我回頭一望,原來月亮上來了,亮晶晶的像一面大金鏡似的,在樹梢頭掛著。大家都說:“好月亮!”水面上起了涼風。人影船影都模糊了,模糊的影里聽見許多船上有人唱歌。
媽媽默默地坐在船頭上,手里托著茶杯,仿佛在想什么。我過去輕輕地問她:“媽媽,你累了吧?”媽媽驚醒過來,笑說:“我一點不累。我想起上次你爸爸來信提到鞍山廠區(qū),夜里到處是電燈,再加上煉鋼廠的火光,半個天都照紅了。像今天晚上,他們那邊一定更亮了,又有月亮,又有火光,燈光……”這時小秋也挨過來了,說:“二姐,你猜現(xiàn)在北海像什么?就像我從前在日本看的電影里,公主和王子們住的宮殿一樣,又亮,又美。”媽媽笑說:“北海本來就是宮殿,七八百年一直是公主王子游玩的地方,如今才屬于我們?nèi)嗣竦摹?rdquo;
四圍水邊的燈光,越來越密了。月亮快要升到天空的當中。那座“西藏式”的白塔,在月光下就像是雪堆成的,好看極了。
奶奶說時間不早,該準備回去了。大家忙著把手巾杯盤什么的都裝了起來。小秋端起一盤子果皮,就要往水里倒。我連忙攔住她,把果皮用紙包起來,放在籃里。我告訴小秋,若是人人都往水里扔果皮什么的,北海不久就要成了臟水池了。
我們到家已經(jīng)九點半鐘。今天我們玩得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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